铁马金戈,佳泽如梦
星移斗转,万物尤新
元之谓始,伴您跨年
感谢上一位老师 @奈何阴雨
期待下一位老师 @彩虹味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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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恋旅客马小佳 & 迷惑导游金天泽
❤本篇中的地名和所谓天气现象都是我瞎编的。
❤有打酱油前女友设定;有洪之光们(?)客串。
❤让我们在这里降智(?)一点~下滑获得铁马金戈跨年船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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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12月31日晚—1月1日清晨
“佳哥,你……”
“呕——!”
“卧槽…佳哥你深呼……”
“呕呕——!!”
“佳哥别吐了你已经没东西可……”
“我他妈…呕——!!!”
照顾马佳的乘客也逐渐体力不支。他看着吐到翻白眼的马佳,又抬头向门口晃动的黑色身影大声求助:
“天泽哥!你快过来啊!”
这艘船上不止马佳一个人正在经受晕船之苦。十二月正值信风季,这个时节的海面很难风平浪静。暴雨从傍晚翻滚压抑、几欲沉进海面的阴云中倾泻而下,午夜将至还没有结束。旅船由于天气原因寸步难行,顶着逆风摇晃颠簸几个小时,也并没有开离出发港口多远。绝大部分旅客已经连叫苦的气脉都不够,他们把自己绑在一切能固定的地方,恨不能给五脏六腑吐出来。马佳没吃晚饭,胃里翻江倒海,除了胃液也没东西可吐。
现在只有常年在海上漂泊的导游金天泽和两位身体素质极强的男性还能坚持:一位是当年只差一点就被选为宇航员改变命运的年轻小伙儿,他的爷爷奶奶叫他喜之郎;另一位头顶光滑明亮,是金天泽的助手。小道消息称其是健身狂人,大家都把他与耶鲁体校的洪之光先生相媲美。正所谓“我变秃了,也变强了”,所以大家用秃头版的小光亲切地称呼他为——小兀。
此时照顾马佳的正是小兀。他看着马佳痛苦不堪的样子,就算是金刚芭比也要为之落泪,何况他一直认为自己只是一只金刚皮卡丘。
“天泽哥!你快来!他要不行了!!”
金天泽急急忙忙从门口闯进卧室。他一进来不看马佳,先抡起拳头捶在小兀的身上。窗外电闪雷鸣风雨大作,金天泽本来声音就温柔,现在只能一边捶一边喊着和小兀讲话:
“你不要瞎说话、瞎说话!什么不行!他怎么不行!不许说男人不行!”
“不就是呕吐吗?你管他吐不吐!想吐就让他吐!让他吐!!”
马佳梗起脖子:“导游你说话也太恶……呕——!!”
金天泽随着船身摇摆调整平衡,晃晃悠悠举起腕子看自己的手表。
“23:59了佳哥!你再坚持一下!加油啊!!”
马佳晕得已经无法思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在耗尽力气呕了最后一次之后,他听见船上的老式时钟开始钟鸣。
“铛——铛——铛——”
一共敲了十二下。零点了。
马佳无力地瘫在床上。金天泽走过去抱住他的脑袋,欣慰地潸然泪下:
“跨年快乐佳哥……虽然你只吐了十五分钟,可是你吐了一年,开心吗?你说话啊……”
马佳枕在金天泽的臂弯里,终于在一片浑浊蒸腾的空气和水泡木头的腐朽气味间,闻到了一丝温暖清淡的水果香气。他缓缓睁开眼,面前就是金天泽因为担忧愁而泛着水汽的棕色瞳仁,隐约映着船舱里昏暗的灯光。
马佳气若游丝开口道:
“吐了一年的,不止我一个吧……”
金天泽点点头,眼中水汽更甚。他抱紧了马佳,闭上眼不停喃喃:
“你们这一船都是我的骄傲。”
“艹……”
马佳艰难地扯出一丝笑意,贴在金天泽耳边说:
“等老子他妈好了,让你看不到新年的太阳……”
后半夜风雨渐息,马佳就这么枕在人家身上,沉沉地进入两个月以来第一次无梦踏实的睡眠。
第二天醒来时金天泽已经不在舱内。海上氤氲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抚摸马佳的眼睛。大部分乘客还因为前一晚的痛苦折腾而赖床不起,马佳坐起来搂了把头发,脚步有点虚飘地出了门。
风朗气清,海天在淡蓝色的雾气中相接。金天泽坐在椅子上,远眺的目光在雾里跌坠。他没回身,柔和的声音却飘出来,吹散在一月泛着潮湿凉意的海风里:
“早上好啊,佳哥。”
“早。”马佳坐到金天泽对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看什么呢?”
“嗯?”金天泽收回目光,冲着马佳挑衅似地扬扬眉毛:
“我在等新年的太阳。”
“切…”马佳知道金天泽是故意气他,于是也不接茬儿,就在人对面坐下,吹吹风清醒一会儿。金天泽把桌子上的蛋糕推到他面前,双臂交叠着支在桌面上,微微探过身子:
“吃点东西吧佳哥,你吐了一个跨年。”
马佳抬头看着面前的金天泽,他眼眸清浅,像清晨波光粼粼的温和海面。
低头捏起一块蛋糕,马佳又听他轻飘飘的语气拂过耳畔:
“确切地说,从你大半个月前上这条船,就没好好吃过饭。”
马佳手一顿,继而满不在乎地把蛋糕一口都塞进嘴里,拄着腮像个小仓鼠似地嚼了半天才道:“能来这条船上的,除了你和小兀,好像都吃不下饭——连喜之郎熬过昨晚都萎了,跟大力水手没了菠菜似的。”
金天泽微微扬起嘴角,看着马佳沉默了片刻,又温柔劝道:
“大概再过三天,你们到了诺勒坞,就能吃下饭了。”
马佳一时语塞,心上好像突然缺了一块儿。他将湿润的水雾吸进肺里,冰凉的气流在体内转了一圈儿,最后从心上的空洞冷瑟穿过。
两个月前失恋的马佳过了一段病人般的日子,脸颊瘦到轮廓锋利,一双黑瞳仁格外孤寂。他将两人曾经共有的东西分期分批烧成灰烬,从泛黄变脆的信纸到年久褪色的相片、从塑料制的精细发卡到书页里的凤蝶标本。各种东西燃烧时产生气味不同颜色各异的烟雾,马佳在一片狼藉里呛得直咳嗽,抬起眼睛又在烟里看到她。
从那时起,回忆的影子就一直阴魂不散。他在黑夜里清醒、在幻觉中生活。他在空荡的房间里看到她、在街巷的风里看到她、在晶莹的酒杯里看到她,她无处不在。终于在喝下第六杯酒后,马佳不堪其扰,气急败坏搂了一把头发,又扔了酒瓶摇摇晃晃站起来说,我要出去旅游。朋友不放心一个醉汉说的醉话,拉着他胳膊问你去哪旅游啊,你找谁啊?
马佳甩开朋友的手:我找孟婆。
所有的行程站点都由破旧的绿皮火车相连。马佳一个月里上山下海,而回忆穷追不舍,存在于稀薄的氧气里和冲击的海浪间,甚至在列车上化为床铺陈旧的皮革味,于失眠的夜里继续被吸进身体,在心上一隅扎根寄活。终于在与回忆斗争到十二月的时候,马佳听说了诺勒坞的消息。
通往诺勒坞的船上永远人山人海。这世上每天每分每秒都有大批的人陷入痛苦的相思中,于是他们将卑微的希望凝结在一张船票上,祈求自己能到诺勒坞开始新生活。诺勒坞是一座神奇的小岛,只要在那儿生活一星期,就会忘记海洋另一头那个让自己饱受思念之苦的人。
于是往返于诺勒坞的船就是这样——启程时载着一船沉闷悲情的回忆,归程时又带回轻松乐观的希望。所以大多数导游不愿意跟启程,大半个月的光景耗在死气沉沉的人群里,很容易让自己也陷入抑郁。旅行社老板前思后想,最后把金天泽叫去办公室谈话。
“你不要担心自己会心情低落的问题,”老板握着金天泽的手,言辞恳切:“我可以给你配一个助手——他叫小兀,是一位快乐男孩,我这几个月的快乐都是他给的。”
金天泽:?
金天泽看了看小兀的资料,有些恍然:“这位小兀我见过,他好像半年前也坐船去了诺勒坞。”
“是的,现在他重新快乐了。”老板解释道:“为了感谢我们旅行社,他决定加入我们,专门跟启程的船,帮助更多痛苦的人——虽然他已经想不起来是谁曾经让他如此痛苦。”
“所以……是谁让他这么痛苦?”马佳的好奇心被勾上来。金天泽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喝水。
“我能告诉你吗?”金天泽轻笑一声,“你别再给说漏了。”
“哎?我不是那种人!”马佳拍桌子,又举起左手在一片海雾中发誓:“我要是说出去了,就晕船晕死在……”
金天泽当即捂住了他的嘴。
“不可以佳哥,你死了,我工作就没了。”
太阳从海上淡淡升起。雾气散去,粉蓝色的天空格外澄澈。金天泽收回手坐好,两人面前的彼此都更加清晰。
思忖片刻,金天泽才小声讲起来:
“你知道洪之光吗?”
马佳愣了。
“我知道啊。”他也探过身子压低声音,和金天泽窃窃私语:“不就是耶鲁大学毕业的那位健身老师吗?他粉丝好多呢。”
金天泽点点头。
小兀作为洪之光多年的忠实迷弟,当初被他健硕的身材和极富魅力的性格拉进深坑,每天为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只好夜以继日地运动,将自己也变得强壮无比。一年前,小兀终于抢到了洪之光健身巡演最后一站的票。演出结束后大家热情地在sd排队,等待洪之光签名。小兀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看着人群簇拥下的洪之光在闪光灯和尖叫声中架着胳膊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甚至露出惊喜的表情,用他底气十足的膛音对小兀打招呼:
“天哪,男粉?男粉摸摸哥肌肉吗男粉?”
只这一句话,就让小兀深陷相思之苦,万劫不复。
“我当时为什么会拒绝他,为什么会落荒而逃……”小兀在旅行社里悔不当初、潸然泪下,那时距离演出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我简直不是人!我没有心!!”
小兀悲愤嚎啕。
旅行社老板和金天泽不禁一同对他投去担忧的目光。
几个月后的马佳向小兀睡觉的船舱投去担忧的目光。
我了个妈。他想。真是菠菜转基因了什么样儿的水手都有。
金天泽试图将他叫回神:“……佳哥?”
马佳连忙眨眨眼,一边应声一边搓了把脸:“哎哎,怎么了天泽?”
“没什么。”金天泽望了一会儿他、又望了一会儿海;继而收回目光,伸手把空盘子捞到自己这边,站起身倚在桌沿上,侧头看向马佳:
“早晨风凉,你昨晚还晕船,可以再去睡一会,想吃东西的话我拿到你房间。”
马佳一听,立刻乐呵呵地对他呲出一排小白牙:“不用,我吃饱了!你人真好!”
“那我去看看别的乘客。”金天泽捡起盘子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佳哥,今天晚上的跨年活动你愿意参加吗?本来应该放在昨晚的,但是昨晚那个架势也玩不了。”
跨年出发的旅程会有一个全员参与的聚会。毕竟相思已经够苦,沉浸于阴云里的乘客在冰冷的海风中封闭自己、孤单跨年,会加重忧郁。所以导游们想了一个主意:上一年归程的导游会精心布置好船舱,由下一位出跨年行程的导游带领乘客们参加活动,收获礼物。
“可以啊。”马佳不假思索地答应,抬起眼时看金天泽要走,心里又蓦然漫上一丝莫名的恐慌。
空荡的甲板、空荡的桌面、空荡的衣摆,留他一个人。
又要一个人。
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下意识脱口而出:
“那你陪我一起吗?”
新年的晨光倾泻而下,随季风弥漫海上。金天泽回头,怔然从马佳的眼里,读出他曾在无数人身上读到过的、对孤独的抗拒。然而那些人大多将自己封锁、极力营造出生人勿扰的模样,还从来没有人像马佳这样,如此坦诚地向自己发出求助讯号。
顿了两秒,金天泽才回神道:“当然没问题……不过我虽然是导游,船上布置了什么题目我都不清楚。”
“害,那无所谓!”马佳立刻石头落地,起身过去揽住金天泽的肩膀:“你不知道就更好了!正好咱俩一起玩儿。”
金天泽歪头看他笑,自己也渐渐露出笑容来:“那好啊。”
太阳在单薄的游云里若隐若现。最终天上的风将云彩彻底吹散,阳光倾泻而下。
“没我想象的刺眼睛。”马佳一面揽着金天泽往船舱里走,一面抬头望天:
“照在身上也不觉得热,温吞吞一太阳。”
“一月份就是这样,我们往返于这条线上的导游常说——”两人一进船舱,金天泽的语气压得更加静悄悄:
“一月的太阳像是被什么困扰,不喜欢说话。”
·02·
1月1日晚—1月2日凌晨
当天晚上乘客们纷纷取下钥匙,三五成群地进入他们寻找礼物的房间。金天泽转身问马佳要哪一把,结果被马佳扳着肩膀又推了出去:
“没事儿,你随便选!”
人多拥挤。金天泽随手够了一把就出来,两个人走到过道拎起钥匙一看号码:0109
“你还挺会选的?”马佳眨眨眼笑出来:“这我生日啊!”
“那真是巧了。”金天泽也惊奇:“原来佳哥是‘一月的太阳’。”
话音一落,两人都沉默下来。金天泽拿着钥匙开门,马佳在旁边倚着墙看他:“别说,你们这导游编的小词儿是挺对。”
金天泽推开门,抬头小声道:“佳哥……”
“我爱说话的时候简直能吵死人。”马佳扶着他后背给人往屋里推,“等我从诺勒坞回来你就知道了。”
金天泽眉心一动,继而回头看着他笑:
“那我等你。”
0109是一间厨房,门口碗柜上放着三个信封。马佳关上门,扭头看着金天泽拆开第一个信封。
【请用您的名字开头,做词语接龙无限延长。将写好的答案放入窗旁的信箱里。】
金天泽:?
马佳:???
马佳愣了,一脸疑惑地看着金天泽:“不是说要给礼物吗?礼物呢?”
“唔……”金天泽吃不消这种可怜巴巴的打量,难为情地举起信封:“可能把任务做完就有了。”
马佳撇撇嘴,拿了纸笔,一屁股坐在餐桌旁咬着笔头环视一圈儿,最后盯着暖色灯光下金天泽认真写字的侧脸发呆。
而金天泽写了一会儿抬头,看到马佳在一片暖融融的光圈里拄着腮咬着笔头看自己,还笑得一脸不聪明。
金天泽:???
“佳哥?”金天泽举起笔在他眼前晃了晃:
“为什么看着我笑得…一脸痴汉?”
马佳连忙回过神,看看自己的纸,又看看金天泽的纸,往复几个来回后憨憨蹦出一句:
“……嘿嘿。”
金天泽:……
金天泽无奈地扬扬下巴:“你写完了?”
那可不。马佳立刻骄傲地将自己的答案推到他面前。
马佳期如梦中的那个人啊拉维塔里木盆地道战争与和平心而论持久战争与和平心而论持久战争与和平心而论持久战争与和平
金天泽:?
金天泽:怎么还是个循环小数?
“循环小数怎么了?”马佳一脸不服地解释,“你看我这儿,什么叫气势恢宏——主席的作品、托尔斯泰的作品,还有地道战,你知道地道战吗?我可以给你讲……”
于是马佳从冀中平原抗日讲到解放祖国,并且站在凳子上为金天泽唱了一首强军战歌。在他准备再唱一首精忠报国的时候,被金天泽拦了下来。
“对不起佳哥,你唱得真好听,但是……”金天泽心情复杂:
“我们可以领到礼物之后再发展积极分子。”
他把马佳从凳子上薅了下来,并骄傲地抖开自己的稿纸——
金天泽日不如撞日照香炉生紫烟雨一重重山水一重重你的微笑你的泪是我心中最痛不欲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不受理还乱是离愁白日斜坡上有一滑块静止不动如参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开放羊的星星
马佳:?你这都什……
“最关键的设计呢,”金天泽小笔一挥,指在答案的最末端,得意洋洋:
“我的小名叫星星哦~”
马佳惊呼:哇——
星星疑惑:?
“原来你放羊吗?!”马佳双眼放光:
“我们可以交流一下经验!我有十头牦牛,文化援藏的时候给的!我还喜欢赶猪,给你讲啊星星,开始之前先给猪洗个澡儿,然后小猪崽儿一跑起来,哎呦可高兴了我……”
金天泽若有所思:“佳哥——你先停一下?”
马佳兴奋的赶猪历程戛然而止。金天泽双臂交叠放在桌子上,探头看着马佳,好整以暇:
“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叫你……”马佳愣了片刻,想了又想:
“星星?叫你星星?”
金天泽微微仰头,半笑不笑地眨眨眼:“你还挺顺口的哦。”
星星这名儿确实挺上口。马佳这么想着,站起身,伸手要金天泽的答案:
“那,金导游?我可以叫你星星吗?”
没等人回答,马佳又问:“星星把答案给我,我去投信箱了?”
金天泽抬头,对上马佳黑色瞳仁里粼粼闪动的金色碎星。把稿纸放进马佳手里的时候他想,除了家人,还没有别人叫过他星星。
但他好像因此有一点莫名的雀跃。
信箱收到答案就开始像洗衣机一样嗡嗡作响,抖了半天,最后在筒子上亮起一颗绿灯。
“唔,看来三颗绿灯都亮完就有礼物了。”金天泽低头拆开第二个信封。
【请用厨房的食材做一顿饭,并将成品拍照片投进信箱。】
马佳正瞄着题卡一筹莫展,而金天泽已经把围裙系好了。马佳看着围裙带长长垂在他背后,脑袋里最先蹦出来的想法是——星星真的瘦。
随即又蹦出来第二个想法——在暖色灯光下摆弄锅碗瓢盆的感觉,莫名一股过日子的气息。
自己又有多久没开火做饭好好生活?这样温暖的感觉好像离自己很遥远、很陌生了。
金天泽又把马佳叫回神:“佳哥,想吃流心蛋包饭吗?”
流心蛋包饭和普通蛋包饭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蛋皮没有全熟,很要求手艺。“挺难做的,”马佳看着金天泽把青豆焯水,“随便做点儿糊弄糊弄得了,你平时在家做菜吗?”
“当然做啊。”金天泽自豪地说起自己最近开发的菜品:
“黄油炒小白菜,然后加蘑菇。”
马佳:……呕。
马佳立刻伸手打扰:星星我来吧咱就随便炒个鸡蛋就行……
星星紧紧抱住手里的碗,倔强而傲娇地摇了摇头。
于是半个小时过去,炒饭已经在旁边放凉了,金天泽依然没有做好一张蛋皮。一张蛋皮要用两枚鸡蛋,已经失败的六张蛋皮就被强行变成炒十二枚鸡蛋,再被金天泽连哄带骗软磨硬泡塞进马佳的肚子。
“佳哥,”系着围裙的金天泽一边端着锅,一边仰头活动有些劳累的颈椎。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温柔却充满坚定:
“俄罗斯学者恩斯特古奥斯特古斯古特奥斯特恩古斯曾经说过——就算这一次的流心蛋包饭失败,也绝不能放弃下一颗鸡蛋。”
吃了半盘炒蛋宁可喝假酒也不想再吃的马佳:嗝?
马佳思考了很久,问道:
“这个恩特古…什么,地位相当于咱们中国的鲁迅啊,啥都说。”
金天泽不置可否地“嗯哼”了一声:
“也可以是张爱玲。”
话音刚落,他啪啪几下又磕了两个鸡蛋进碗。
“不……”
马佳惊慌失措。
他绝望地捂着胃,试图通过聊天缓解反胃的痛苦:“我以为俄罗斯人名得有‘夫’和‘斯基’才带味儿,类似于什么伊万诺夫,奥斯特洛夫斯基。”
金天泽拎油的手一顿,继而陷入回忆,片刻开口道:
“这位恩斯特古奥斯特古斯古特奥斯特恩古斯好像是俄德混血。”
马佳:。
马佳急火攻胃又打了个嗝儿。他努力深呼吸平复自己,最后好声好气劝道:
“金哥,你是我哥——小佳求你了,以后少看点儿这些乱七八糟的书,好吗?”
然而金天泽已经听不见马佳的忠告。他全神贯注端锅热油、不停翻搅,颠勺的角度和力道精确到小数点后五位。当蛋皮终于成功的时候,他不禁欢呼雀跃,带着满身的炒鸡蛋味扑进马佳怀里:
“佳哥!我成功了!我成功了!!I made it!I……”
马佳慌张地拍他后背,破音嘶吼:“我靠星星别嚎了去关火!一会儿该糊了!我他妈不能再吃炒鸡蛋了艹!!”
金天泽开开心心做好了蛋包饭,又拿着小番茄研究了十分钟的摆盘。马佳百无聊赖,心想米饭应该已经凉得透透了。
“佳哥,”金天泽终于完工,将盘和勺子推到马佳面前:
“尝一口吧。”
炒鸡蛋的痛苦回忆瞬间翻涌而至。马佳连连败退惊恐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颤抖:
“星星饶了我吧,再吃下去我感觉我到了诺勒坞,忘掉的得是炒鸡蛋。”
金天泽顿时失落地垂下眼,满脸的心酸与委屈,小声喃喃:“可我费了这么多力气特意为佳哥做的……”
金天泽:T^T
马佳:……
马佳绝望地捂住了额头。
“吃……我吃……”
看着恨不得按米粒为单位微量进食的马佳,金天泽坐在对面拄着腮,依然陶醉在烹饪的幸福感中。
“好吃吗,佳哥?”金天泽一脸满足,念出了大长今的经典台词:
“做食物时,要想着吃食物的人的幸福。看到吃食物的人脸上露出幸福的围笑,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马佳勺子一顿,细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他扬起包含泪光的眼睛,对金天泽扯出一个幸福的围笑:
“真是…太他妈好吃了。”
“咔擦!”
金天泽也幸福地拍下了这咬牙切齿的瞬间。
照片喂进邮筒后,他们拆开了最后一个信封,这次题目倒很简短。
【请将诗补全,投进信箱中。】
马佳从信封中抽出另一张纸。
( )
二月柳梢发新芽
( )
四月细雨沥沙沙
( )
六月海浪绽开花
( )
八月红云染山崖
( )
十月落木萧萧下
( )
十二月落雪白墨画
“写诗?这我不行啊。”马佳一看文字填空就头大,摆摆手坐回椅子里,眨巴眨巴眼睛看金天泽。
“这上面都是些景物。佳哥,你也走过那么多地方,说不定有灵感的。”金天泽转身拾起几张稿纸递给马佳,一脸诚恳:“一起想吧,只要把奇数月填上就好了呀。”
马佳顿时泄了气。装可怜失败,只好接过笔,又一次开始漫长的咬笔头。
金天泽正伏案创作,突然听着旁边的人嘀咕着什么韵脚,好像还唱了起来:
“一月…一月是最迷人噶,你几豆吗……”
金天泽:?
马佳甚至逐渐有了动作:
“……来五月我们一起画条龙,七月我再画一道彩虹!九月我们比划一个郭富城,十一月是闪亮的灯球儿!”
金天泽:???
金天泽:佳哥,你要是再这样的话——
“我也想唱了。”
马佳:?
马佳看着金天泽利落起身,从挂钩上取下两个饭勺,转身对自己飞了一个过来。
——铁马金戈KTV——
●○○○○
马佳:森雷的发,我猴想带你回家~在那森夜酒吧,哪管他系怎系噶……
星星:请你尽情yo摆,忘记钟意嘞他~你系最迷人噶,你几豆吗……
——END——
“好了我爽了。”金天泽没收了饭勺,拿着稿纸坐回到马佳身边。
沉默。
“星星。”马佳想了片刻,突然侧头看向他,语气温柔:
“一月的太阳不说话,那星星呢?”
金天泽闻言灵光一闪,恍然似地张张嘴,绽出一个笑来:“我知道了!”
“我们常说海上九月天高无云,夜晚的月亮最美,纯洁透亮,像银盘似的。”金天泽一边写一边小声讲:
“而十一月空气湿凉,天空像一块黑冰。那时的星空最清楚,一颗一颗,是仙女的泪光。”
马佳听罢,在一旁悠悠嘀咕:
“一月的太阳不说话,十一月的星星闪泪花……”
他皱眉,刚想说寓意不好,却见金天泽算上之前想出来的几句,已经窸窸窣窣将诗拼完了。
一月太阳不说话
二月柳梢发新芽
三月桃杏羞答答
四月细雨沥沙沙
五月旅人长亭外
六月海浪绽开花
七月萤火照夜明
八月红云染山崖
九月圆轮洒银华
十月落木萧萧下
十一月星星闪泪花
十二月落雪白墨画
马佳本想说再改改,最后却看着金天泽起身,将信纸投进邮筒里。又一阵轰隆隆后,三颗灯终于亮齐了。
“叮咚!”
厨房的微波炉响了一下。马佳打开微波炉,从里面拿出了一盘——
三鲜馅儿饺子。
?
这就是跨年礼物吗?老子他妈累死累活答题这就是礼物吗!
“新年快乐佳哥!”
金天泽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个拉花筒,嘭地一下在马佳面前喷了一堆彩带小亮片:
“过年就是要吃饺子啊qwq!!”
马佳端着一盘饺子,感觉手都在颤。
尼玛。他想。这是要把我两个月的饭都放在今晚补回来吗。
——他妈的我不能再吃了!!
盛怒之下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于是一盘大饺子都被马佳一个一个塞进金天泽嘴里。
“看这个情况,明天晚上就能到诺勒坞。”两个吃得不能再吃的人惺惺相惜地搀扶着彼此,登上了瞭望塔。金天泽看着凌晨荡起碎光的黑色海面,马佳看着金天泽平静的侧脸。他细软的头发被海风吹起,融化在四下静谧的夜里。
两个月颠沛的旅程,就要在这艘船上仓促地画下句号;一切轰轰烈烈的开端与经过,都将归于结局沉静的遗忘之岛。于是这段经历在消失前骤然猖獗,马佳汹涌地想起一个又一个难眠的夜晚、想起光影明灭的车窗、想起山顶冰凉的霜叶、想起蓝色和黑色的海浪。而那束穿梭在海上浪花与船中阴云的光,现在就坐在自己身边——他带着温和的笑意、陪自己在船舱里手忙脚乱地写字、做菜、唱傻乎乎的KTV,举手投足间有意无意找打得要紧,又会在新年拉开一捧灿烂的礼花。
他说他叫星星,可马佳觉得他是这艘船上的太阳。
旅程好像偏离了马佳最初的想法,可他又不敢确定,又心存侥幸。
“星……”
“我们存个联系方式吧。”金天泽回头,不明所以地对上马佳慌乱的目光,于是他无辜地眨眨眼,又喊一声:“佳哥?”
刚刚翻腾的复杂心情被这一句话硬生生压了下去。马佳发了会儿呆,开口艰难蹦出一句,好。
合照也是黑漆漆的。马佳举着手机在瞭望台前俯后仰地找光,差点把手机摔下去也照不清星星的脸。“哎呦不行,这不行……”他有点沮丧,金天泽却在旁边笑得直眯眼。最后选了一个勉强能看清五官的角度,拍照时金天泽却突然侧了脸,看着马佳开心到不得了。
马佳回到床上,把照片设成聊天背景,屏幕暗了就点亮,看了又看,一直到睡着。
梦里他看到太阳潜入海中,逐渐熄灭。
微光挣扎的深色水域里,他握不住一棵冰凉湿滑的海藻。
·03·
1月3日晚
马佳站在诺勒坞的岸边,逆着纷纷下船入岛的客流,仰头看轮船甲板上的金天泽。他就站在那儿,单薄的白色衬衫被长风鼓起,月光勾勒着瘦削的轮廓;他留着乖顺的短发、架着金丝框的眼镜,眼里盛着碎星,静静看着自己笑;水汽洒在他身上,整个人在一片黑蓝色的天空下闪着微光。
金天泽转身拾起旁边的外套披在身上,又站回到原位看着马佳。
“佳哥,”他从外套里取出手机摇了摇,依然温和地笑:“我等你快快乐乐地回来,有时间常联系——旅行社也欢迎你成为第二个小兀。”
“没问题啊!”马佳揉揉鼻子,又觉得眼睛也有点儿发酸:
“我去了就当你搭档,小兀让他闪一边儿去!”
汽笛声响,轮船渐渐驶离港口。金天泽慌忙跑了几步贴着栏杆,想对他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他张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如鲠在喉;只能看到马佳拼命对自己挥手、跳高蹦起来,又把手拢在嘴边——
“我十一月的星星……”
黑色的叶片和海水将他们越隔越远,他再听不见马佳之后的话了。
·04·
一年后 12月31日晚
“……钟声即将敲响,新一年的脚步越来越近……”
歌舞喧嚣的背景音和主持词源源不断地从电视里传出来。马佳百无聊赖刷着手机,看到前女友发了一条庆祝跨年的朋友圈,身边有个高高大大的小伙,也许是她的新男友。
人总该开始新生活,没什么大惊小怪不是?马佳心里释然,但还是怔怔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正要越过去向下滑,突然蹦出来一条微信提示。
星星:虽然你没来做我的搭档(︶︿︶),但还是要祝佳哥新年快乐!
马佳疑惑地皱眉,点开对话框。
映入眼帘的聊天背景是自己和…星星的合照。照片糊得可以,但还是能看到星星乖顺的短发,模样干净,看着自己笑容温和、眉眼弯弯。
马佳偏偏头,盯着聊天背景和新年祝福眉头紧锁,大脑一片空白。
“接下来,请所有的观众朋友和我们一起倒数,迎接新的一年……”
金天泽握着手机,对电视里热情的主持词置若罔闻。手心蒙了一层冷汗,他深吸一口气缓和怔忡,颤抖着发送语音邀请。
“佳哥。”
马佳拿起手机贴到耳边,没说话。
“……一年没联系了,佳哥在忙什么呀。”
马佳听到对面人的语气开始发抖。不知怎么,他也跟着生出难以言状的忧伤和沉重。
片刻他张了张口,小心翼翼问道:
“星星……你叫星星,是吗?”
金天泽蓦然愣住。
“佳哥?”
两端的沉默将时间越拉越长。金天泽听着那边的呼吸声,反应了很久才缓缓站起身,一字一句地问他——
“让我们倒数——5!”
“佳哥去了一趟诺勒坞,”
“4!”
“…把我忘了吗?”
“3!”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2!”
“佳哥你……说话啊……”
“1!”
烟花四溅。刹那之间,黑夜被形态各异的色彩点亮,硫磺的烟雾和人群的欢呼在冷空气中滚滚升腾。
而这个天幕绚丽灯火通明的夜晚,有两个人关掉了家里所有的灯、拉上厚重的窗帘,将自己封闭在一场静谧的黑暗中,无止境地等待光丝般的希望出现,打破僵局。
十一月星星闪泪花。
一月的太阳不说话。
“我无法划定那是一种什么样儿的情绪。但在那段稍纵即逝的日子里,我总是非常想念你。你带来的短暂欢愉,让我短暂告别痛苦的回忆。而于后者席卷重来之前,我踏上遗忘之乡,转眼只能忘记你。”
FIN.